话说计全背了梁玉贞,出了温家寨,本拟将玉贞送到县里,后来一想,进城往返不免耽延时刻,不若就近先行送他回庄。主意已定,便一口气跑到梁家庄。却好梁孝站在庄门口。玉贞在计全背上,见了梁孝如同见了亲人,当即哭道:“多亏这位恩人老爷将奴救出,不然,是一定死在温家了!”梁孝赶着上前,将那玉贞扶下,当即给计全磕了一个头,谢他救命之恩。计全也不及同他说话,将玉贞放下就往回走。不上半里之遥,已见胡县令坐着轿子回来。
计全一见,好生大怒,立刻上前问他那里去。胡知县道:“我现在进城,请城守营带兵前来围他的房屋。”计全道:“你好不糊涂!就是要请城守营带兵前来围他的住宅,不应擅离职守。可饬差请他来,为什么要你亲自前去?你这一走,万一温球逃走他方,你又怎么回复?”胡知县被计全问了这番话,只见他翻着两眼,一句话也不能回答。计全看了煞是好笑。又说道:“贵县不必沉吟,依我看来,还是赶紧遣差飞跑进城,去请城守。咱与你再回去搜寻恶贼。但愿将他捉住,贵县的处分还觉得轻些。倘若再被逃脱,贵县可怎么好?从那里交出温球来?”计全虽然这样说法,早料着胡知县这一走,温球必趁此而逃,却不得不与他说这两句,好把自己一肩重担,全个儿卸在他身上。胡县令听了计全这番话,也不知如何回答,只得依着计全,便差了一个家丁,拿了名帖,飞马进城去请城守带兵前来,帮助捉拿恶贼;一面仍与计全回奔温家寨而来。此时胡县令也不坐轿了,跟着计全用双脚的驴子追赶前行。可怜胡县令跑得气喘吁吁,汗流浃背。计全将脚步稍微带慢,只是催着他紧跑。那里知道县令心内愈着急,愈走不快。在先还可以走得快些,越到后来越跑不动。暗恨道:“早知今日,悔不当初。总是我那些二班差役通同作弊,累苦了我!今日弄得这般光景。若将温球捉住,将来这官儿,或者花些钱还可以保得住。若是温球再逃走了,上司再勒令我要人,我又没有人交他,那时必然勒限缉获,我就要各处购钱悬赏缉拿。倘若花些钱,购了眼线将人捉住,还算不幸中的万幸。若竟永远捉不住,逾限之后,必定奏参。那时弄得财、官两败,我才不上算呢!”不表胡县令跟着计全一路跑,一路暗想。且说温球打听得计全已救了梁玉贞出去,胡县令又打道回衙,心中一想:“我犯下这弥天大祸,若再不趁此逃走,万一官兵回来,再将我捉住,解往淮安,定然性命难保。不如趁此赶紧收拾,逃走他方,再作计较。”主意已定,即刻到了内宅,拿了些银两,连家僮都不曾带,换了衣服,就逃走出门。出得门来,上马加鞭飞奔而去。一口气跑了有十余里,一想道:“我逃是逃出来,但现在投奔何处才好?”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暗道:“不若往聚夹峰投奔铁头和尚。到那里住下,再作良图。”你道这聚夹峰是个什么所在?原来这聚夹峰在河南、江苏交界地方,两边两座山头,中间一条小路,只容一人出入,那山险峻异常。山内有座轩辕庙,极其宽大。那铁头和尚便在那里住持,名说出家,实系据着山头,借此地落草。这铁头和尚却生得铜筋铁骨,一身的好武艺,飞檐走壁,件件精通。手下聚了有五六百喽兵,专门打家劫舍。温球当日曾从他习过武艺,因此想到,不若就投奔到他那里。
再说胡县令便跟着计全,好容易跑回温家寨,又前后各处找寻殆遍,总寻不出人。此时天已大黑,又不知何路通性命如何。计全没法,只得到了内宅,将温球的家小一概拿下,令人绑缚起来,勒令家小交人。温球的妻子被逼不过,只得谎骗计全,引指他的暗室内搜寻。计全听说,随即带了胡县令,并亲兵人等,走到后花园内,将石洞挖开,进内搜找,那里有个温球?虽然温球未曾搜检出来,却救出两个女子。计全复又各处去找,刚出了花园,转过一条小巷,只听东首矮屋内有呻吟之声。计全就带了亲兵,走入矮屋一看,原来何路通四马倒攒,吊在屋内。计全立即上前,将何路通放下,复又一同出来,问温球的妻子,究竟温球现在何处?他妻子此时只得将温球逃走的话说了出来。计全又问他何时逃走的呢?他妻子道:“大约桃源县离了庄上那个时候才走的。”计全听说,便望胡县令道:“贵县如何?果然不出吾所料。”胡县令听说,只得向温球的妻子埋怨道:“本县与你家丈夫有何仇?他居心抢劫梁家女子,反说人家通同大盗,到本县那里控告。本县以为他是个本地乡绅,说话向来不错,那里知道竟是这等一个混帐东西!现在又畏罪逃脱,害得本县官是要丢了,还要用钱,保不定何时才可缉获到手。你家丈夫一日缉获不到,本县就要多用一日钱,倒为了你家一个混帐东西,弄得本县财官俱丧。他不想本县这七品前程,也非容易到手,在上司面前不知叩了多少头,说了多少‘求大人栽培’的话。那里晓得到任未及一年,本钱虽然赚回来了,利钱也得了好些,就被你家丈夫这一闹,不但本县利钱一个落不到,只怕本钱还是有命无毛。你家害得本县好苦呀!”说罢望着温球的妻子跳了一会。温球妻子见他这等着急,也只得望他说道:“太爷不必说了,打个倒算盘罢!只当从前少赚了几个。而且俗语说得好,‘汤里来一定是要水里去的’。看破些罢!”毕竟后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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