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宋史目’:

  宋江起为盗,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,转掠十郡,官军莫敢婴其锋。知亳州侯蒙上书,言“江才必有大过人者,不若赦之,使讨方腊以自赎。”帝命蒙知东平府,未赴而卒,又命张叔夜知海州。江将至海州,叔夜使间者觇所向。江径趋海滨,劫钜舟十余,载卤获。叔夜募死士得千人,设伏近城,而出轻兵,距海诱之战,先匿壮卒海旁,伺兵合,举火焚其舟,贼闻之皆无斗志,伏兵乘之,擒其副贼,江乃降。

  史臣断日:

  观此而知天下之事无不可为,而特无为事之人。夫当宋江以三十六人起于河朔,转掠十郡,而十郡官军,莫之敢婴也。此时岂复有人谓其饥兽可缚、野火可扑者哉。

  一旦以朝廷之灵,而有张叔夜者至。夫张叔夜则犹之十郡之长官耳,非食君父之食独多,非蒙国家之知遇独厚也者。且宋江则亦非独雄于十郡,而独怯于海州者也。

  然而前则恣其劫杀,无敢如何。后则一朝成擒,如风迅埽者。此无他,十郡之长官,各有其妻子,各有其赀重,各有其禄位,各有其性命,而转顾既多,大计不决,贼骤乘之,措手莫及也。张叔夜不过无妻子可恋,无赀重可忧,无禄位可求,无性命可惜,所谓“为与不为,维臣之责,济与不济,皆君之灵”,不过如是。而彼宋江三十六人者,已悉絷其臂而投麾下。呜呼。史书叔夜募死士得千人,夫岂知叔夜固为第一死士乎哉。传曰“见危致命”,又曰“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”,又曰“我战则克”,又曰“可以寄百里之命”。张叔夜有焉,岂不矫矫社稷之臣也乎。

  侯蒙欲赦宋江使讨方腊,一语而八失焉。

  以皇皇大宋,不能奈何一贼,而计出于赦之使赎。夫美其辞则曰“赦”曰“赎”,其实正是温语求息,失朝廷之尊,一也。

  杀人者死,造反者族,法也,劫掠至于十郡,肆毒实惟不小,而轻与议赦,坏国家之法,二也。

  方腊所到残破,不闻皇师震怒,而仰望扫除于绿林之三十六人,显当时之无人,三也。

  诱一贼,攻一贼,以冀两斗一伤,乌知贼中无人不窥此意而大笑乎。势将反教之合,而令猖狂愈甚,四也。

  武功者,天下豪杰之士,捐其头颅肢体,而后得之,今忽以为盗贼出身之地,使壮夫削色,五也。

  传言四郊多垒,大夫之辱,今更无人出手犯难,为君解忧,而徒欲以诏书写弭乱之具,有负养士百年之恩,六也。

  有罪者可赦,无罪者生心,从此无治天下之术,七也。

  若谓其才有过人者,则何不用之未为盗之先。而顾荐之既为盗之后。当时宰相为谁。

  颠倒一至于是,八也。

  呜呼。君子一言以为智,一言以为不智,如侯蒙其人者,亦幸而遂死耳。脱真得知东平,恶知其不大败公事,为世�J笑者哉!何罗贯中不达,犹租其说,而有‘续水浒传’之恶札也。

  九里山前作战场,牧童拾得旧刀枪。

  顺风吹起乌江水,好似虞姬别霸王。